不要对西方抱有幻想
2016-11-22 10:43:00 来源:本站 浏览:2461
一、美国在失去自信
首先,我不是政治家,我对世界政治、经济的关心和分析,是为了思考我们究竟处在一个什么样的时代,探讨环境的变化对当代艺术发展的影响。
最近的美国大选成为全球焦点,在美国整个精英阶层(几乎整个硅谷精英、华尔街精英、知识精英、主流媒体)一边倒地支持希拉里的情况下,为什么川普却会以明显的优势拿下总统选举的胜利?很多人以道德的原因指责川普,但道德解释不了历史为何如此发生的原因。
但这还不是最让人惊讶的,当川普以毫无争议的选票优势获胜,却遭到美国精英阶层强烈的抵制,拒绝大选的结果——承认川普作为美国总统,并在各大城市抗议,从美国到欧洲,精神陷入恐慌和沮丧。
说实话,我很震惊。我震惊的不是川普的获胜,我震惊的是面对民主制度的基础——面对大选结果,西方文化和精英阶层竟然抵制这一结果,哀号遍野,缺乏勇气面对现实,以及精神上的自我放逐,美国正在失去“自信”。而“信心”是这个世界上最重要的东西。没有“信心”,货币、股市、金融体系都会瞬间化为泡沫。没有“信心”,再强大的东西,也会变得脆弱。
当你投票时,这意味着你做出一个郑重的承诺:认真对待自己的选票,以及接受选举的结果。如果你拒绝接受,这是对民主最直接的“不信任”。而这竟然是发生在美国,前所未有!曾几何时,二战刚结束时,美国引领全球秩序的重建,是那么自信!以艺术为例,二战后的美国艺术出现了第一个影响世界的艺术流派“抽象表现主义”,艺术家的作品:恢弘、大气,充满野性和自信,并一举扭转乾坤,将世界艺术中心从巴黎移至纽约,改变了此前巴黎占据世界文化艺术中心长达约两百年的历史。对比之下,今天美国精英阶层对大选结果的抵制和精神的迷茫,这是多么让人震惊!
他们在担心什么?美国的民主制度之下会选举出一个能够发动核战争的新的希特勒么?或者美国会出现一个极端排外的种族主义的总统?如果美国作为“最成熟的民主制度”都会出现这种情况,那么该如何理解民主?
二、苏格拉底之死
大约2400年前,古希腊最伟大的思想家苏格拉底在民主制的雅典以思想而获罪,被500名雅典公民以“腐蚀雅典青年思想”之罪名判处死刑。尽管苏格拉底曾获得逃亡的机会,但他仍选择饮下毒汁而死。他质疑民主,却甘愿尊重雅典法律,宁愿牺牲生命为代价。苏格拉底为信念而死,谁更尊重民主?
苏格拉底确实不断质疑民主制,他以“牛虻”而自称,不断叮咬雅典这头牛,企图使它保持活力。雅典可以判处这位最有名思想家的死刑,但苏格拉底之死也象征着雅典的衰落。七十多年之后,雅典名存实亡,依附于马其顿。
为什么美国的文化精英、硅谷和华尔街的精英对不同于他们的思想和观点变得如此不宽容?为什么他们会认为在美国三权分立、相互制约的制度下还会产生一个令人“可怕”的总统?为什么他们会畏惧改变?为什么会表现出“失去自信”?
三、道德不能解释历史发生的原因
历史学家说过:“道德主义者必赞扬英勇,谴责残酷,可是不能解释事故。”
这一次美国几乎整个精英阶层在道德上批评川普,认为他粗鄙,不尊重妇女和少数族裔的权利。可结果反而川普在选票上胜的毫无悬念。华人历史学家黄仁宇先生说过,道德解释不了历史何以如此发生的原因。
美国作为二战后世界秩序的主导者,其主张的价值观和行为之间并不完全一致。大多数情况下,美国都是把自身的利益放在世界的利益之前的(有时也能兼顾)。它所主张的“平等”、“自由”,和其对世界的行为并不完全一致,难道不是如此么?川普并没有改变这一点,不过是在当世界格局发生重大转变时,面对美国自身的困境和挑战,他更加强调了美国自身的利益。他的竞选主张(对日渐陷入困境的中低收入阶的关注和全球战略调整,包括适当从亚洲收缩)并不令人惊讶,或者更为务实。
美国就是一个“帝国”,也许它是历史上最“温和”的帝国,但它仍然是一个帝国。我们或许讨厌“霸权主义”,但人类的历史上什么时候“霸权”缺席过?难道美国不是一个霸权国家么?这是无法否认的事实,这也是我比较讨厌用道德的方式评价历史,是对世界的选择性视而不见,也无益于解决问题。
我并不认为美国会真正陷入衰落,也相信美国自我修复的能力,美国仍然毫无争议地是全球实力最强大、最具创造力的国家,以及作为世界秩序的主导者的作用,很少有人怀疑这一点。中国的发展从美国身上获益良多,但毫无疑问当下是历史大变革的时代。五百年来第一次世界经济中心从西向东移,由此带来的一系列的影响将持久而深远。在这个变革的时期,畏惧变化,反应迟缓,裹足不前只会坐以待毙。
四、历史的变局
我们面对着历史的三重变局:对中国而,从三千年农业社会向现代工商金融社会转变;对世界而言,这是五百年来世界经济第一次从西向东移;对于人类而言,这是两百万年之大变局,人工智能很可能会超越人类智能,人类生命也很可能从生物性向非生物性转变。中国面对着深度变化中的世界,中国当代艺术的发展面对着前所未有的机遇。因为只有当代艺术才能证明我们在今天的创造力、自我判断和价值。
我意识到,世界局势的变化使得中国当代艺术的发展正在面对一次重要的转型。由于中国和世界的关系正在发生改变,中国不是寻求与美国主导的世界秩序发生根本冲突(西方也是如此),而是希望更积极地融入世界,这将导致中国当代艺术从此前30年的主要特征“意识形态的冲突”转向“文化身份的诉求”。中国当代艺术会从“被观看”转向“看世界”——“从西方的视角看自己”转向 “自我的诉求”。
四、从“乌尔比诺的维纳斯”到“奥林匹亚”
《乌尔比诺的维纳斯》是意大利文艺复兴画家提香受乌尔比诺公爵委托而画于1538年的一副油画。它是西方一幅绘画中最早出现单独的裸女形象的作品之一。作品中的“维纳斯”已经不太像是一位女神,而是现实中的一位美丽女性,她的眼神看着画外看画的人,带有一些期盼的目光,她的左手放于两股之间,有挑逗的意味,她的姿势、眼神、手势都变现出取悦于观看者的意图,这正是定画者希望画家所表现出来的。这幅画是一个“订单”,是当时一位贵族向艺术家定制的送给他的未婚妻的一件带有“性启蒙”意义的绘画作品。这件作品也成为裸体女像的典型。从这件作品开始,西方绘画约三百年中的女性裸体形象成为了男性观者的“被观看的对象”,带有清晰地取悦于男性观者的意图。
而300年后马奈于1863年创作的作品《奥林匹亚》颠覆了这一历史。作品在1865年的官方沙龙展出时激起了上流社会(他们是主要的观众)的强烈反弹以及媒体的封杀和批评。马奈的这件作品模仿了提香《乌尔比诺的维纳斯》的构图,两幅作品中女裸体横躺的动态和两手摆放的姿势基本一模一样。最大的不同是马奈作品画面中女性裸体和观看者的关系发生了根本的改变:奥林匹亚(这是一个化名)不再娇羞,而是自信而坚定地看着画外的观看者,她放置于两股之间的左手手势强势而有力。她的裸体仍然是年轻而优美的,但她根本不在乎观者的眼光,反倒是咄咄逼人地审视着观者。作品和观看者之间的关系完全被颠倒了,作品(画面中的裸女)不再是取悦于观者,而是审视观者,作品不再是“被观看”,而是反过来审视观看者。
中国当代艺术过去30多年的发展,尤其是最初,与世界对接,基本是由西方提供的展览机会,国际的平台,国外收藏,以及被选择,所以这一阶段中国当代艺术的发展具有这样一个“被西方观看”的期许。而在今天随着世界格局的改变,中国与世界之间关系的改变,中国当代艺术的发展会逐渐从“被动”转向“主动”,从满足观看者的需求到回到“自身的诉求”,回到自身的问题,从“被观看”转变到 “我是谁”。
五、后现代主义终结之后,我们是谁?
2011年年底,我在《三联生活周刊》看到一篇文章《谁杀死了后现代主义?》。文章介绍了同年11月在伦敦维多利亚与阿尔伯特博物馆(世界最有影响力的博物馆之一)刚刚主办的一次当代艺术的展览:“后现代主义,风格与颠覆:1970-1990”。这是一个后现代主义的回顾展,但在展览前言里却宣告了后现代主义的结束。它宣称,后现代主义在今天已经发展成了它最初所反对的对象。这个展览立刻吸引了我的注意。后现代主义过去数十年来一直是在西方占据主导地位的艺术流派,为什在西方最重要的博物馆由西方的策展人会举办一个宣告后现代主义结束的展览?
我认为这并不只是文化危机,而是西方社会整体危机的体现:
政治危机:由于战后金融资本主义的过度发展,社会贫富差距不断拉大(20世纪初的“占领华尔街”运动以及“99%反对1%”的口号:99%的老百姓与1%的富豪之间贫富分化加剧);
经济危机:世界经济中心东移造成西方在全球贸易利润份额的改变和金融资本主义自身所具有的缺陷,比如欧债危机和美国金融危机;
文化危机:持续数十年的后现代主义所造成的消费文化的泛滥和文化活力的丧失。
这是500年来世界最大的变化——世界经济中心东移——所带来的一系列变化的结果。
我突然意识到“水墨”(因其对中国文化所具有的重要象征意义)会变得重要。因此,我在2012年以“后现代主义终结之后,我们是谁?”为主题一口气策划了一系列10个展览(后来因为各种原因只举办了6个),并写了一本书《后现代主义终结之后,我们是谁?》来阐述我的观点。此前“水墨”在中国当代艺术领域一直是极为边缘的,北京的798几乎从不做有关“水墨”的展览。2012年我在策划这一系列展览的时候,几乎没有人相信“水墨”会在中国当代艺术中引起注意。但没想到这么快会发生变化,2013年初世界最大的两个拍卖会,佳士得和苏富比先后举办“当代水墨”的拍卖专场,年底纽约大都会博物馆又举办了以“水墨”(INK ART)为题的大展,“当代水墨”突然成为了中国当代艺术展览和市场的焦点,价格暴涨,展览蜂拥而至。但随后我又意识到“当代水墨”是一个虚假命题,它缺乏对自身最深刻的反思、突破的勇气和激发真正的创